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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 春去來,壁壘崩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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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憂的到來讓丁素雲很是驚喜,自從住進吳王府以來,她都是個人。吃飯,喝茶,逛園子,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個人,連趙承淵指派給她的那個丫鬟,都對她若即若離,只有在有事吩咐的時候才會近前來,平日裏根本不靠近她。

丁素雲原本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,但那是以前在丁府的時候。那時候她就算是知道闔府的人都不喜歡自己,但那裏也是自己的家。而現在身在王府,她就是一個外來人,即便自己住一個小院,有四個丫鬟兩個婆子服侍著,心裏依舊不能安靜。心不安寧,就耐不住寂寞,總想著要表現自己,想要跟人交流,想要融入這裏。

“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,來,喝茶。”丁素雲把一盞茶送到忘憂面前。

忘憂接過茶盞,笑道:“我這次來是因為陛下有東西要交給王爺,然後順便看看你。我也不是自由之身,否則一定會常來看姑娘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我就是一個人在這裏住著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,太”丁素雲話未說完聲音有些哽咽,忙低頭掩飾著臉上的悲戚。

“姑娘還記得茉莉嗎?”忘憂問。

“茉莉?陳媽媽的女兒嗎?她是服侍我的人,我自然記得。”

忘憂想了想,又說:“我讓人給她贖了身,要不我送她過來陪著你吧?”

“真的?”丁素雲驚喜地擡起頭,

“當然是真的。這樣的事情我能隨便說嗎?”

“可是,我現在也是寄人籬下”

忘憂笑道:“姑娘跟王爺是太後賜婚,而且賜婚在前,丁府出事兒在後。陛下也沒說解除婚約,那你們兩個人的婚約就還在呀!有太後聖諭在,你怕什麽?”

“就算是有太後賜婚的聖諭,也要過文定,過六禮,明媒正娶進這座王府才能被人敬重。我現在算什麽?能有個妾室的名分就很知足了。”

“啊?妾室?”忘憂很是驚訝,心想太後賜婚也能做妾?

“別忘了我現在可是罪臣之女。”丁素雲低聲嘆道。

“好啦,先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了。會有辦法的!”忘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,只能拿不能確定的將來寬慰她。

丁素雲“將來的事情,只能交給將來了。如今我是得過且過。對了,我最近廚藝有所長進,你要不要給我指點一下?”

“好啊!”忘憂也覺得一頓美味可口的飯菜要比虛無縹緲的將來更可期待,於是喝了茶,便跟丁素雲一起去了廚房。

對於吳王府的廚房忘憂還是熟悉的,不過一年的時間,基本沒怎麽變樣,廚娘倒是少了幾個,但也沒添什麽新人。大家對忘憂還都熟悉,知道她是天子身邊的人,見到都笑著行禮叫一聲“姑娘”。

精心料理的午膳雖然不算豐盛,但每一道菜都精致且養生。

趙承淵在主位落座,左手邊是沈熹年,右手邊是忘憂,丁素雲在下手陪坐布菜。

“這一道茯苓綠豆老鴨湯是我今天一早起來就燉上的,忘憂妹妹之前教過我,說春天天氣幹燥,容易上火,就特意燉了這個,王爺,沈公子,請。”丁素雲微笑道。

“有勞了。”沈熹年端起湯盞來喝了一口,隨口稱讚了一句,便去吃別的。

趙承淵嘗了一口湯之後,笑道:“倒是跟往日的味道不同,沒有老鴨的那種味道。”

“妾把鴨脖和尾尖兒都去掉了,所以沒有那種怪怪的味道。”丁素雲說著,看了忘憂一眼,有笑道:“這還是忘憂妹妹說給我的小訣竅呢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之前我不喜歡老鴨湯就是因為它總有一股怪味,原來是這樣的緣故。”趙承淵說著,又喝了兩口湯,“嗯,好喝。”

“王爺喜歡,妾以後都給您燉。”丁素雲滿足的笑著。

“忘憂,聽說你們打算重修林府,不知道圖紙畫完了嗎?什麽時候開工,需要本王做點什麽,盡管開口別客氣啊。”趙承淵說著,給忘憂加了一塊魚膾。

“多謝王爺。”忘憂欠了欠身,又說:“不著急呢,需得細細的想一想,圖樣還要修改。等動工的話怕是要下半年了。”

“是不是因為這筆銀子的緣故?”沈熹年忽然問。

“不是!”忘憂急忙否認,“這怎麽可能呢!”

“忘憂,你對將來是怎麽打算的?”趙承淵又問。

“將來?”忘憂想了想趙禎那張白皙消瘦的臉,搖搖頭說:“並沒有什麽打算,得過且過吧。”

丁素雲笑道:“這話,忘憂妹妹剛才還跟妾說過呢。”

“噢?你們剛才也說這事兒了?”趙承淵又親自給忘憂添了一勺湯。

忘憂有些尷尬,偷偷的瞄了丁素雲一眼,見她神情自若,仿佛並沒有什麽不快,暗暗的松了口氣,心想趙承淵今天是怎麽回事兒呢?

“你有沒有想過出去走走?你不能在皇宮裏待一輩子吧?想來以你跟陛下的情分,請他把你的宮籍抹了去也不是什麽大事兒。”趙承淵又問。

“出去走走?我自然是想的。皇宮那樣的地方,恐怕誰都不想待一輩子吧?”忘憂笑了笑,看了一眼丁素雲,方問:“王爺怎麽忽然關心起我來了?難道就不怕丁姑娘吃醋嗎?”

“額?”趙承淵楞了一下,不知道該怎麽接話。

“妹妹別取笑了。”丁素雲忙給忘憂布菜。

“我說的是實話呀。丁姑娘是跟王爺有婚約的人,而且在姑娘遇到難處的時候,王爺出手相助的情意,咱們可都看著呢。說起來這也算是一段佳話呀,沈公子,你說是不是呀?”忘憂笑著問沈熹年。

“這事兒你可別問我,我從沒想過齊人之福。”沈熹年翻了個白眼,大口的吃飯。

“什麽齊人之福?”丁素雲故作不解的笑問。

“這事兒你得問你家王爺。”沈熹年淡淡的說。

趙承淵笑了笑不再多說,只是勸著忘憂多吃點。

忘憂感覺到沈熹年的別扭,便猜到他跟趙承淵兩個人肯定因為自己的事情鬧了什麽,於是簡單的吃了幾口便要茶漱口。

“怎麽吃這麽少?是飯菜不合胃口嗎?”趙承淵關切的問。

“王爺說笑了,這些菜肴可是我跟素雲姑娘一起下廚做的呢,怎麽可能不合胃口?因想著出來的時候不短了,地趕緊的回去呢。陛下若是知道我在外面貪玩兒不肯回去,必定會不高興的。”忘憂說著,便起身告辭。

趙承淵起身想送,丁素雲身為女眷只到二門處便止住了腳步,眼看著趙承淵親自送忘憂出大門口。

沈熹年知道趙承淵有話要單獨跟忘憂說便沒跟著,轉身時看見丁素雲委屈吧啦的樣子,輕聲笑道:“別擔心,他們兩個不會有什麽事情的。”

“真的嗎?”丁素雲扭頭看著沈熹年,目光殷切,似乎期待著什麽。

“就算是沖著跟你的情意,忘憂也不會答應他什麽事情的。你多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,好好的攏住他的心吧。我還有事,先去忙了。等王爺回來你替我說一聲,再提醒他,陛下交代的差事刻不容緩,被沈浸在溫柔鄉裏忘了大事。”沈熹年說完,大步流星地往側門去了。

趙承淵送忘憂至王府大門口,卻在她準備上車的時候伸手攔住了她:“忘憂,我有兩句話要跟你說。”

忘憂看著趙承淵一臉凝重的樣子,點頭說:“忘憂有話請直說。”

“你若是想離開,我能幫你。”趙承淵說。

“王爺要怎麽幫?”忘憂納悶地問。

“等你確定要離開的時候再找我,到時我自有辦法。”

忘憂審視著趙承淵的神色,斷定他不是在說假話,更沒有玩笑的意思。遂點點頭說:“王爺對我的這份好,我記在心裏了。謝謝你。不過,忘憂也有兩句不知深淺的話,說出來還請王爺不要生氣。”

“你我之間無需如此客氣,你有話就直說。”趙承淵輕笑道。

“既然王爺已經把素雲姑娘接進了府中,那就是還承認跟她之間的婚約。一個姑娘家活在這世上,能依靠的人不多。素雲姑娘是個可憐人,父親靠不住,又沒有兄弟相幫。幸得太後賜婚把她許給她心愛之人,卻又遇到家門獲罪這樣的糟心事兒。認真算起來,她有什麽錯呢?不過是投錯了門戶罷了。她對我曾有襄助的恩情,我自然不能看著她傷心落淚。王爺若對她有意,就請多多憐惜。若無意,還請早些放手。”

趙承淵悵然一笑,說:“放手?不知我該如何放手?”

“王爺既然能許我,自然也有辦法給自己一個海闊天空的將來。又如何不能放她呢?”

“忘憂,我是真心實意的對你。”

“她又何嘗不是真心實意?為了你,她連做女孩兒的尊嚴都放棄了。”

“你是顧忌她嗎?”

“不,我只是想提醒王爺,不能給旁人將來,就提前放手。不能回應旁人的深情當初就不應該松口。有時候絕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你不能給了她希望,又告訴她其實在你這裏得不到將來。這不厚道。”

趙承淵了然的點了點頭,說:“所以,你今天是一口回絕我了。對嗎?”

“是的。如今我在陛下身邊,是我心甘情願。將來若有一天我想離開了,也自會跟他說明心意。我留,或者不留。都是我跟陛下之間的事情,與旁人無關。”

這樣的話說的太直白,讓趙承淵有點不適應。一直以來忘憂給他的感覺都是一個溫婉可愛又體貼周全的姑娘,輕易不會拒絕人,更不會說這樣強硬的話。

“多謝王爺的招待,還請盡快籌措到軍糧送到遼東軍營。忘憂告退。”說完,忘憂轉身上了馬車。

趙承淵瞇起眼睛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,自言自語道:“果然還是沈熹年更了解她。不過,這有什麽?有那麽一些不了解,更是一種驚喜。來日方長,一件寶貝要細細的欣賞才有意思。而江山和美人,自古以來誰能全部擁有?”

忘憂回到宮裏的時候趙禎尚未回來,乾元殿裏沒有他在,那幾十個宮女內監都像是擺設。

“嗳,這麽大的宮殿,這麽大的皇宮,這麽大的國家”忘憂在廊下緩緩地走著,擡頭看見屋檐下又一只燕子在銜泥做窩,它一遍一遍的飛來飛去,一點一點的壘著自己的窩,不知疲倦。

忘憂就這麽仰著頭看,看了多久都不知道,直到身後有人拍了她一下方才回神。

“看什麽呢?連叫你都聽不見。”趙禎笑問。

“你看,那兒有個燕子窩。”忘憂興奮地說。

“嗯?”趙禎順著忘憂的手指看過去,果然看見一個剛剛開始壘砌的燕子窩,於是蹙眉說:“怎麽又有這個?”

旁邊的陳常祿忙揮了揮手,立刻有小太監拿了竹竿要來把剛剛壘砌了一點點的燕子窩給搗了。

“幹什麽?”忘憂忙上去攔住。

“陛下不喜歡屋檐下有燕子,咱得把它給趕走。”陳常祿說。

“為什麽?它辛辛苦苦忙了這麽久,你這一下子就給搗了!你你們”忘憂急得跺腳。

“陳翁。”趙禎走過去,朝著陳常祿擺擺手,說:“算了吧。”

陳常祿躬身說道:“陛下,您總是睡不好,若是屋檐下總是嘰嘰喳喳的,到了夏天可怎麽午睡呢?”

趙禎瞪了陳常祿一眼,沒有說話。

陳常祿忙朝著小內監們揮揮手,讓人退下。

“朕渴了,進去吧。”趙禎說著,率先進殿去了。

忘憂這才覺得脖子酸酸的,於是擡手揉著脖頸也跟著進去。

本來只是一件小事,過去了也就忘了。

然而第二天一早忘憂起床洗漱後要去小廚房看早膳,擡頭卻發現昨日的那個尚未做好的燕子窩不見了。開始她還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,可是在乾元殿前前後後轉了一圈兒都沒找到半個燕子窩,方才明白是陳常祿趁著自己沒註意的時候讓人清理了。

一時間她覺得心裏很是酸楚,想到那只小小的燕子忙忙碌碌,來來回回,一口一口的壘,忙活一天也不一定有那麽一個邊兒,卻一不小心被人一下搗毀了。

不知怎的,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。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小小的燕子,終日辛苦,卻抵不過一根無情的竹竿。

趙禎起床之後沒見著忘憂,以為她在小廚房忙著也沒問。

到了用早膳的時候依舊沒見著她,於是問宋嬤嬤:“忘憂呢?一大早的也不見個人影兒。”

“剛在小膳房不小心被熱湯燙了一下,說是回房擦一點藥膏。”宋嬤嬤一看趙禎要急,忙說:“並無大礙,只是濺的一點水花落在了手背上,紅了兩點。水泡都沒起,陛下別擔心。”

趙禎點了點頭,想想一會兒還要跟戶部的那些老東西打擂臺,便把這件事情先放下。

中午的時候,趙禎從書房出來經過昨日看見燕子築巢的地方忽然楞住,總覺得有什麽不妥,一擡頭發現築巢的那個燕子不見了,屋檐下也沒了燕子窩的痕跡。

“怎麽回事兒?”趙禎納悶地問身邊的陳常祿。

“啊?陛下問的是什麽事兒?”陳常祿沒反應過來。

“燕子窩呢?”趙禎指了指屋檐。

“已經清理了。陛下放心,這點小事老奴一定會料理好的。”陳常祿討好地笑道。

“你”趙禎指著陳常祿,咬牙罵道:“蠢貨!”

“啊?”陳常祿被罵的一頭霧水。

趙禎急匆匆的回了寢殿一看忘憂果然不再,於是喊人來問:“忘憂呢?”

“忘憂姐姐說去禦花園走走,看看杏花兒開了沒有。”一個小宮女回道。

趙禎一聽說杏花,便轉身往禦花園去。禦花園就那麽大,有杏花的地方也就是東南角上那一片兒地。

杏花尚未開放,只打了小巧的花苞,遠遠看去蕭瑟之間也有一層淡淡的胭脂色。忘憂一個人在杏樹下彎腰尋找著什麽,趙禎走到近前才發現她手裏有個小鏟子,在挖那種剛剛冒出芽的青菜。原本以為她會躲起來哭的,卻不料是這種情景,趙禎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笑了。

“半天不見人影兒,怎麽跑到這裏來了?”趙禎喊了一嗓子。

“哦?”忘憂起身看見趙禎,淡淡地笑了笑,說:“野菜出來了,春天來了。”

趙禎走到忘憂面前看見她兩手的泥土,便把自己的帕子遞過去:“這些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就行了,你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?”

忘憂看著那條潔白的絲帕,搖了搖頭說:“我一會兒去溪邊洗洗就好了。”

趙禎一楞,遞出去的手帕不知道該如何收回來。

“走吧。”忘憂說著,拎著手裏的布袋往水溪那邊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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